第七章

是充满着罪恶和悲伤吗，可曾有哪一类天中的成分被历史无休止的进程所改变，根本地、重大地改变？实是，类被他称之为自己天中较好的那一部分叛卖了，在神的极限上，类再次发现自己像野一样赤着身子。可以说，当类找到上帝时他们自己被剔光了，成为一个骨架。为了重新长上，他必须再活一遭。“上帝”这个词一定得变成，这是灵魂的渴求。不论我的眼睛看到了多么碎的面包屑，我都要猛扑上去把它吞下去。若是活着便是至高无上的，我就活着，哪怕为此一定要成为一个吃生番也罢。直到现在我一直在设法保住我这宝贵的臭皮囊，保住包着骨的那几块。这种生活该完结了，我已忍到极限，我的背已贴到墙上，无法再后退。就历史的演变来说我已死去，倘若还有什么希望我只好再赶回来。我找到了上帝，但上帝也无济于事。我只是在神上死了，体上仍活着，而在道德上我又是自由的。我已告别世界是一个动物园，黎明正在一个新世界里降临，一个弱强食的世界，瘦的灵魂挥舞锋利的爪子在其中漫游。如果我是一鬣狗，我准是一只瘦弱，饥饿的鬣狗，我这就出发去喂肥自己。

是一辈子，我一直在盼望发生什么事——会改变我的生活的外来事件。现在，猛然受到样样皆没有指望的事的启发，我觉得如释重负，觉得肩上一个沉重负担已卸下。黎明时我同这个年轻的印度分手，事先向他讨了够租一间房的几个法郎。朝蒙帕纳斯走去时我打定主意让自己随波逐流，对命运不做一点儿抵抗，不管它是凶是吉。迄今为止，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尚不足以毁灭我，除了我的梦幻，它现在也还不曾毁掉什么。我未受损害，这个世界也未受损害。明天也许会发一场革命，出现一场瘟疫，发生一场地震，明天也许不会剩下一个可以向他寻求同，帮助和信任的。我认为这场大灾难已经显露出迹象，我再也不会像此时此刻这样真的一独处。我打定主意什么也不再坚持，什么也不再指望，从今以后我要像牲一样生活，像一只猛兽，一个流汉、一个强盗。即使宣战，我又命中注定要上前线，我也会抓起刺刀去戮，一直戮到刀柄。如果那天的命令是强，那么我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强。就在此刻，就在新的一天到来的这宁静黎明之际，这个世界不是充满着罪恶和悲伤吗，可曾有哪一类天中的成分被历史无休止的进程所改变，根本地、重大地改变？实是，类被他称之为自己天中较好的那一部分叛卖了，在神的极限上，类再次发现自己像野一样赤着身子。